一路走出几步,忽然看见一棵大槐树下一间民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,只见一名满头白发、老态龙钟的老妇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。
手中拎着一个木桶,那桶中之水肮脏浑浊,看上去这老妪多半是出来倒泔水。
当下杨仙儿和这老妪四目相对,这老妪顿时眼前一亮,匆匆忙忙将手中的木桶放在地上,三步并作两步近乎小跑着一般来到杨仙儿面前。
上上下下打量一番,震惊地问道:“敢问可是陈家的闺女盼盼吗?”
李恪心中明白,这老妪口中的“盼盼”,指的便是杨仙儿所化之名,周盼盼。
杨仙儿连忙点头说道:“不错,大娘,正是我。”
这老妪连忙一把紧紧抓住杨仙儿的手,急声说道:“多年不见,原来盼盼变得这么漂亮了,倘若并非在咱村子里,当真不敢相认。”
这老妪神情激动,杨仙儿与之也是显得很是姣好。
二人一番热络寒暄,杨仙儿问道:“我爹和我娘现如今能就如从前那样吗?”
这老妪点头说道:“你几年时间也不回来,你爹和你娘倒是没有什么变化,但你哥陈大方已然今非昔比啦,嘿嘿,今非昔比!”
杨仙儿不禁是眼前一亮,问道:“今非昔比?我哥他现在做了什么?”
李恪对这老妪口中所说的什么陈家,那是一无所知,但六姨娘杨仙儿此时满面诧异,似乎很是关切这陈大方。
只听得这老妪说道:“你哥前一年成了婚,现如今也是个有家有业之人了,不比从前啦。”
杨仙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这老妪心知杨仙儿一连多年未曾回到五合村,眼下既然回来了,想让她赶快和她爹娘重逢,所以并没有久留她的想法。
杨仙儿拜别了这老妪,和李恪手牵着手一路朝着东面行去。
行至一间青砖大瓦房门前之时,杨仙儿连忙停住了脚步,李恪眼见杨仙儿满脸诧异神情。
杨仙儿不禁一声感叹:“到底是成婚的人了,这个家焕然一新了啊!”
李恪来不及说话,杨仙儿一把就将房门用力推了开来,快步走了进去。
只见院内木柴、青砖等物码放整齐,院内各类规规整整,地也扫得很是干净。
院内并无旁人,只有一名老妇人坐在地上用力搓衣。
李恪眼见杨仙儿霎时间愣在当场,紧接着,眼眶里泪光涌动。
“娘……娘?”杨仙儿的声音极低极轻。
那老妇人一面用力搓衣角,愣在当场,继而怔怔地抬起头来,朝着杨仙儿和李恪二人看了过去。
“盼盼?是盼盼吗?”这老妇人问话间,下巴都开始打起哆嗦来。
杨仙儿连连点头说道:“不错不错,正是我!娘!”
这老妇人匆忙起身,杨仙儿快速走近,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,相拥而泣。
这场面令李恪看在眼中,心情无比复杂。
这老妇人便是杨仙儿的养母谭氏,丈夫乃是这家的主人,名叫陈贤文。
夫妇二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,很是本分,心地善良,对杨仙儿有养育之恩。
大概谭氏根本就不会想到养女周盼盼会从长安城中回来,多年未见,当真甚为想念。
杨仙儿跟随谭氏一路走进屋内,母女二人说起这些年以来的过往和这点点滴滴,彼此的心情都是极为复杂。
谭氏咬紧牙关说道:“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,你是娘的心头肉,和你哥相比那是远不相同的。”
“多少次了,娘始终想着倘若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那该有多好,反倒是你哥着实不令娘省心。”
因着李恪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,所以只顾着坐在一旁专心聆听,也不多问。
杨仙儿破涕为笑道:“方才我听孙大婶说我哥已经成婚了,前一年成婚的,还不知嫂嫂是哪里的人?”
谭氏一听杨仙儿问起,当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“是了是了,正有此事,你这嫂嫂嘛……倒也还算是个本分人,虽然家中没几两银子,但至少能陪着你哥过安稳日子。”
谭氏话音刚落,只听得房内传来没有好气的声音:“本分人?实在笑话!整日里不是和村子里面的那个男人打情骂俏,便是出去赌钱,这还能叫个本分人了?”
这话声李恪听在耳朵里,只觉说话之人乃是个年纪很大的男人。
只见杨仙儿眼前一亮,连忙快步走到门前,连忙说道:“爹,是我,盼盼!我回来了!”
紧接着,一道苍老的身影步履蹒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李恪眼见这老者手中持着一把拐杖,走起路来摇摇晃晃,似乎随时都要散架一般。
这老者便是这家的主人,同时间也是杨仙儿的养父,陈贤文。
李恪眼见陈贤文脸红脖子粗,似乎是刚刚喝过了酒。
“回来了就回来了,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。”陈贤文没有好气地看了看谭氏。
杨仙儿似乎并不以为意,只是搀扶着陈贤文坐下。
陈贤文瞪了两眼坐在一旁的李恪,继而满脸审视的神情看着杨仙儿问道:“听村子里面的人说,你去长安城中做了妓女?”
杨仙儿心中一震,连忙说道:“不不不,只是卖艺,并不……并不……”
杨仙儿从小到大都被养母谭氏教育女孩要懂得自怜自爱,一旦是嫁了人便要懂得三从四德。
倘若没有嫁人,那也该当是将贞洁视作比性命还要重要。
杨仙儿并不知道村子里面的人,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长安城中的牡丹坊里,想来既然如此,那就多半可能是村子里面的人先前去过牡丹坊,恰巧看见了自己。
当然,自己的名头早就已经在牡丹坊里面打响了,即便村子里面的人没有光顾过自己,但只听这“周盼盼”三字也该猜想到了。
陈贤文哼了一声,道:“连话都说不明白,一看就是心里有鬼?”
谭氏连忙说道:“哎呀老头子,你对咱闺女胡说八道的什么!”
陈贤文没好气地瞪了谭氏两眼,又哼了一声,道:“我知道,你现在长大了,翅膀子硬了,想要说你那叫卖艺不卖身。”